第七章剖心(2 / 2)
没错,是四条。
“吁”
驾车的人一拉缰绳,姜昭就停了下来。
姜昭扭了扭自己的马头,脖子上的缰绳极其不舒服。
原来是又换了时空,这次她变成了一匹马。
“早知道给头儿多送点钱了,那就不用千里迢迢来送个质子了。”黑胖侍卫道。
“真晦气,这雨连日下着,前面路都看不清了。”高个子道。
“那个庙里有火光,我们进去瞧瞧。”黑胖侍卫牵着马车往寺庙走去。
寺庙门口还停着一辆马车。
侍卫将沈确从马车上揪下来,推着他一起朝庙里走去。
姜昭注意到他身上的衣裳已经换过了,是一身干净的天青色长袍。
只是,刚从马车上下来,便被倾盆大雨浇湿了。
侍卫自顾自撑着伞,根本没注意到沈确。
寺庙内本就有几个小厮婆子,看到两个侍卫进去只当是避雨的行人,并未在意。
大伙一起围着火堆闲聊着这阴雨连绵的鬼天气。
沈确则安静地呆在角落。
一个身着白袍的小男孩本来躲在嬷嬷堆里,看到沈确后悄悄走了过去。
“你家也在京城吗?”小男孩笑道。
沈确没有回答。
但小男孩憋了好几天,好不容易找到个可以交谈的同龄人,又絮絮叨叨说道:“我家也在京城。听说我阿娘生我时难产,大师说我刑父克母,得去乡下住满十年,才能破此命格。”
“今年我终于满十岁了”小男孩用小胖手撑着自己的脸蛋,开心地说:“终于可以见到我爹了。听说爹和新的娘还给我生了个弟弟,我终于有人作伴了。”
小男孩的眼中充满期待。
听到“刑父克母”这四个熟悉的字,沈确终于有了反应。
他侧头问道:“你很期待?”
小男孩本来以为沈确是哑巴,听他说话了,先是一愣,随即点了点头。
“当然了,爹爹会教我学武功和写字,娘亲会给我烧好吃的,我们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,别人再也不会说我是个没爹娘管的了。”
沈确皱了皱眉,他从来没有在这样的场景生活过。
但他不由地想起了一年春日的午后。
他从狗洞钻出去时,曾偷偷瞧见过,那个被他称为父皇的男人正在教他的皇兄射箭。
皇后温柔地拿着帕子为他擦汗。
“熠儿,若是累了便休息会吧。”
皇后从食盒中拿出一块软糯的桂花糕,要喂他。
大皇子撒娇般地扑倒皇后怀中,把皇后手中的桂花糕打翻了。
皇后并未责骂,只从袖中取出帕子,温柔地给他擦去额间的汗,柔声道:“过完生辰礼都七岁了,还这般莽撞。”
皇帝也放下手中的弓箭,威严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:“还不是你一直宠着这小子。”
口中说着严厉的话,却从白玉碟中拿起一块桂花糕喂给了大皇子。
等他们走后,沈确偷偷把掉落的那块桂花糕捡起来,拍去上头的泥屑,吃了。
它是甜的,还带着淡淡的清香。
这大概就是一家人幸福的生活吧。
沈确看向小男孩问道:“你回去真的会很幸福吗?”
小男孩并不知,他父亲是因为被御史参了一本在管教子女一事上失职,才把他接回来的。
他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道:“当然。”
沈确轻轻叹了口气:“唉,可我看未必。”
小男孩急了:“为什么?”
沈确道:“你方才说自己诗书不通,武艺不强,你爹爹一定会对你很失望的。”
小男孩紧紧地皱起了眉头,手指蜷在一起,紧张道:“那可怎么办?要是爹不喜欢我,会不会又把我送回乡下去。我不想回乡下睡猪圈了。”
沈确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:“我有办法。只是……”
他看了眼在火堆边打盹的大人们,附耳说道:“得避开他们,否则把好办法告诉你了,他们就会告诉你爹,说你是个不诚信的孩子。”
小男孩听从沈确的话,跟着他悄悄来到了马车上。
沈确诱骗道:“作为交换,我把能让你变聪明的好东西给你,你要把身上的衣裳换给我。因为我的衣裳湿透了,很难受。”
小男孩觉得这很划算,和沈确一同坐上马车后就互换了衣服。
姜昭扭头看向马车中的两个孩子。
小男孩手中握住了一个瓶子,随后开心地问:“把这个喝下去就能出口成章了吗?”
“是的”
小男孩道:“谢谢你,你真是个大好人,你叫什么名字?”
沈确不语。
小男孩接着道:“我叫沈确,要是你以后有困难,可以来忠勇伯爵府找我。”
听得“沈确”二字,姜昭身子一僵。
原来,他是在这时认识了伯爵府世子。
小男孩刚把玻璃瓶中的液体倒入口中,便痛苦地在倒在地上打起了滚。
只是他再也发不出声音了。
沈确眼中的热情散去,只余下冷漠,他看着地上打滚的小男孩,淡道:“蠢货。”
说完把瓶中剩余的液体,倒在了男孩的脸上。
男孩的脸瞬间被烧伤,原本可爱的小脸变得面目全非。
男孩痛的昏死过去。
姜昭看着做完这一切的沈确,从袖中取出几粒花生扔入了口中。
不一会沈确的脸上就起了红疹,看不出本来的俊俏容颜。
姜昭看到这一幕,心中五味杂陈。
“沈确”是无辜的。
可这个沈确又何其不是无辜的呢?
一直以来经历的痛苦,让他对于幸福、光明达到了一种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病态的渴望。
他也想过那样的生活。
哪怕不择手段。
或许,他并不知道什么叫不择手段。
毕竟他生活中的人都是那样对他的。
在他看来世界的运行法则就是这样的。
王美人因为逝去的孩子喜欢吃花生面,所以不顾他会窒息而死,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给他煮花生面吃,以慰丧子之痛。
皇后娘娘为了治疗她最爱的大皇子,可以生生剖下他的心,哪怕他苦苦哀求,也只换来一句“你是怪物,不是我儿子。”
姜昭看着沈确在雨中站了许久。
豆大的雨水打在他身上,那身刚换上的象牙白长袍又湿透了。
待太阳初升,雨终于停了。
众人醒来后都惊呆了。
侍从们在熄灭的火堆旁扶起被烧毁面容的“质子殿下”。
丫鬟婆子们则手忙脚乱地带着脸上突发红疹的“伯爵府世子”往京中赶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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