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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三章结胎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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灯影如晦,萧太后的嘴角颤动着,似笑非笑,满脸蜿蜒的皱纹仿佛都成了怨咒的符号。

我直视着她,“你召我来,为了让我告诉耶律楚,右相私谋旗鼓,或有反意?你又故意在拓跋毅面前提到旗鼓,再逐他出去,让他去密报给右相,你可能将旗鼓之事告诉了我,好让他针对我?”

她的面色从灰败变得惨白,眉心竟有隐隐的青气,胸口起伏不休,手指紧攥,“妖女!”

“北方日连部起兵反叛,偏偏说是奉太后旨意。述律丞相又以为太后握有旗鼓。萧太后,上京容不得你。”

她不发一言,只是眸中波涛狂涌,随着紧抿的唇角一点点收敛成可怕的旋涡。

我自袖中取出一粒赤红药丸,“我唯一能帮助太后的,就是助你速死,免受述律毒药反复折磨,也好早日使北方叛军师出无名。”将药丸放在她枕边,“要怎么去,太后自己选择吧。”

我方要离开,萧太后却突然用力,一双枯槁苍老的手掌,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衣角。

我心中一震,急急挣脱,然月白色的袍子上,还是留下了鲜红的印记。

她的手心里,不知何时,竟满满的都是血。

沉沉的灯火底处,她一半面容浸入黑暗,诡异到极点。她吃力地支撑身子,念道:“以血为咒……血胎……孽根……”

我自靴内取匕首,割取衣襟于地,却割不断她突然而起恶毒的笑声,干哑、枯涩,逼人疯狂。

直到退出帐外,我还无法从那可怖的血腥之气中摆脱。抬头看着空中乱舞的雪花。雪如此之大,无声无息地从冷灰色的云层间降落,铺天盖地而来,天地间苍白一片。

腹中开始隐隐作痛。

耶律寒站在大雪中,身上盖满了雪。耶律楚不在上京的日子,他总在不远的地方。

一边搭着他的手臂上车,我一边低语道:“太后驾崩了。”

他点点头,把挡雪的车帘放下来,“皇上英明。”

雪积得极深。晨间方清扫过的道路,不到午时,已经又没过了马膝。车子吃力地缓缓行进,不时阻抑。我望着车外纷飞的雪花,“来契丹这几年,今年的雪是最大了。”

耶律寒道:“末将久居契丹,也从未见如此大的雪。”

我们都想到了什么,一齐沉默了许久。

“这么大的雪,也不知道皇上如何……你可有他的消息?”

“皇上应该安好,只是雪大难战,总得挨到雪停。”他仍然这样回答我,和前十数次的回答不差一字。

腹中又有些许刺痛,仿佛小蚁轻轻啃着。我微微皱了皱眉。

耶律寒并未看我,却奇迹般地感觉到我的不适,“娘娘身子如何?回宫再请巫医看看。万一……皇上在北疆怎能安心?”

我把双手交叠在腹部,轻轻地说道:“耶律寒,你听说过血咒吗?”

“小时听族里老人说过,是一种很厉害的巫术。施咒者用生命为代价来诅咒,被咒者没有能逃脱的。娘娘怎么突然说起这个?”耶律寒一下子打住。

我咬住下唇,把头转向车窗,努力平复心中涌起的恐惧。

“以血为咒……血胎……孽根……”那个嘶哑而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喧嚣,久久不肯散去。

风雪声中,有声音轻轻响起,细细的,像有人捏着嗓子在哼唱:

“……天昏昏,雪积屋,阿姆出门无归家……”

歌声悲戚宛转,和着风雪声显得更为凄凉。

“……天昏昏,神明死,这厢战来那厢乱……”

渐渐地近了,唱歌的人也似乎多了起来。

“……天昏昏,黑山焚,周人不去天不明……”

听到“黑山焚,周人不去天不明……”我心头猛地一顿。

“是什么人在唱?”

我的话未完,耶律寒已经一步跨出车外。几个车夫和护卫在两侧的骑士立即上前,封住了马车四周。

我看不见外面的情形。那些歌声很快就消失了。风雪声又成为了唯一能听见的一切。

耶律寒很快又回到车上。

“天昏昏,黑山焚,周人不去天不明……方才那些人哪里来的,是在唱我吗?”

他摇摇头,淡然道:“娘娘多心了。”

不该说的话,他从来不会多说什么。

马车继续前行,车厢中一丝血腥味蜿蜒飘散,纠纠缠缠在我心头。

我回到自己的宫帐里,照例地请脉、吃药,照例地午睡。不知躺了多久,我从纱帐里起身。瑶琴靠在榻上睡着了。我没有叫她,轻轻披衣走到外间,一个契丹小宫女正轻手轻脚地往炭盆里加炭。四周如此安静,空气中荡漾着似有似无的歌声。

“……天昏昏,雪积屋,阿姆出门无归家……”

“你在唱什么?”

她吃了一惊,手里的炭盆剧烈一颤,火星四处乱溅。

我走到她身前。小宫女慌忙跪下了,“奴婢有罪,打扰娘娘休息。”

“无妨,”我道,“你方才唱的曲儿,是哪里学来的?”

“没有,奴婢什么也没有唱……”

我知道是再问不出什么,除非大动干戈。我现在情形,很不适合大动干戈。

“很巧……”我私下对瑶琴说,“正都被我听见,我又是个多心的。”

她轻柔地安慰我,总要以腹中孩子为重,不要介怀这些,“对了,明日,阿休要来看主子呢。有他说说笑笑也热闹些。”

阿休的到来给宫里带来久违的热闹。半载未见,小伙子更高更壮了。但他毕竟年岁未足,还不堪重用。耶律楚让他先回祖父处居住,又派了师傅教导他。

“哇,皇上的宫帐就是不一样,样样东西都好神气。”男孩子一边轻手轻脚走进来,一边睁大眼睛四处乱看。

“祖父家住得惯吗?大伯大娘待你可好?”我有些不放心,一见了面忙着追问他。

“回娘娘,知道我是宫里出去的,又赐了大姓,都待我客气。”阿休学着宫人的样子给我请安,一边瞪着瑶琴端出的一盆盆精致的小点心:豌豆黄、银丝卷、还有蟹黄酥,香味扑鼻。

“这些都是娘娘吩咐照着大周宫里头的样式做的,可便宜了你这小馋猫了。”瑶琴笑着告诉他。

“娘娘真好。”没多会儿,阿休嘴里已塞满了点心,手里还拿着半块。他边继续往嘴里塞点心边说:“回去我得告诉那些人,别胡说八道!”

“什么人胡说八道?”我继续笑盈盈地递给他一块松子糕,“是不是说我们汉人不好?”

“嗯嗯。”他使劲点着头,“我娘活着时,他们老说她不祥,现在又说娘娘不祥。其实北方闹雪灾,干娘娘什么事呢?”

我拿帕子给他拭嘴,又问他:“北方闹了雪灾了?你说给我听听可好?”

“今年雪大,一直下到开春了还没个停。宫里还不觉得,北边听说可遭了大灾,牲畜冻死了不知多少。我听祖父说,牧民们没活路,才起了乱子。”

瑶琴上来替阿休倒茶,听见这些忙问:“他们说北方雪灾和娘娘有关系?”

阿休停下来,神色有些不安,“他们都是乱说,娘娘你不要生气。”

我笑道:“生什么气?他们说我,我总要知道。知道了也好有个防备不是?我在宫里头,听不见外边的话,阿休你告诉我,我才好想法子保护自己。你说可是这个理?”

男孩的神色严肃起来,点心也放下了,“娘娘叫我说,我就说。家里人都说,北边的雪灾都是因为国中有不祥的女人。听说是巫师奥姑们占天占出来的。几个显灵的大神都是一个旨意,说当年为娘娘治病烧了圣山,上天才降了这个责罚给契丹。”

“原来‘天昏昏,黑山焚,周人不去天不明’果然是唱的这个。”我看着瑶琴说。

“娘娘也听过这歌吗?现在上京到处都在唱这歌……”阿休发愁道,“阿休觉得雪灾和娘娘没关系。他们总是容不下汉人,我大伯大娘是,其他人也是。”

我拿帕子替他拭去吃点心时沾上的脏东西,“阿休是好孩子,这些我知道了。回去后好好学着本事,可不能淘气。”

他又重新笑了,露出两颗白牙,“我不淘气。我记着要保护皇上和娘娘,不叫任何人伤着你们。”

宫人们刚把阿休送出去,瑶琴就道:“孩子到底是孩子,硬是没看出主子有身孕了。”

我摆摆手道:“他才多大?若他真大了,很多话也必如耶律寒一般不肯说了。”

瑶琴沉下脸来,“亏得他说,咱们才能知道。这些胡诌的话怎么传得这么快?”

我端起杯子,慢慢地吹去茶汤上的浮叶,思忖着,“北方新败,又逢雪灾,民之疾苦,挑起叛乱。皇上欲安抚之,有我杀耶律炀之事,北方人心难平;强而征之,只怕他屠戮子民,更难服众。所以战事胶着,未能决断。只是国家初建,百废待兴。拖得越久,于契丹越是不利。”

瑶琴急道:“这可如何是好?”

我慢慢道:“看来皇上难决之事,如今是丞相效力。”

她不明白,向我摇了摇头。

我把杯盖放下,“所谓雪灾、不祥,无非都是冲我来的。阿休说方才这歌上京内外都传遍了。这可就蹊跷得很。一则北方雪灾,上京远在百里之外,到处传这些歌谣,必是有人授意。二则当初为取蛇烧黑山之事极为隐秘,民间如何知道?歌中所唱‘周人不去天不明’,如今朝中谁有能力令上京一夜传遍歌谣,谁又最容不下我?”

瑶琴这才明白,愤愤骂道:“又是述律这个老贼兴风作浪!皇上背誓自立,大周若不是看公主颜面,早征讨过来了。他们不思感激,反而百般相逼,岂有此理。等皇上回来,主子将这些都告诉他,看皇上怎么处置述律。”

我悠悠地叹了口气。述律是耶律楚在朝中的支柱,整个南契丹以他马首是瞻。我岂可在此时伤耶律楚左膀右臂?大周想必国内不稳,难以顾及契丹,否则耶律楚也不敢称帝。述律忌惮大周,更忌惮耶律楚,想必不敢直接对我下手。而利用民心让我无法立足,难道他知道我最怕自己成为耶律楚的负担?

天昏昏,黑山焚,周人不去天不明……

我或许当去,以平北契丹民愤;而我不舍离去,不能离去。轻轻抚摸,腹中的孩子静静安睡。

楚,你心中可有犹豫为难?

在这样纠纠缠缠的心境里,每日只埋头苦做,我的女红终于很有长进。

软丝绵的裹足袜,白绸的中衣……都随绣娘学着自己做起来。最难做的是裘皮,又厚又硬,两寸长的针都扎不过去。拿板子抵着,手上还是扎出几个血泡。可是裘皮暖呵……小小的脚包裹在裘皮软鞋里头,一丝寒气都透不进。

孩子穿的戴的吃的用的,都要亲自料理才放心……等耶律楚归来,见到我做的这些物事,必定大大地吃惊。

我想起曾经替耶律楚做的袍子,不由微笑起来。

突然,肚子里轻轻动了一下。不敢确定的惊喜。是、是孩子吗?还是我的错觉?

我一动不动,只把双手按在腹部,期待再一次感受到新生命的讯息。

更漏滴滴,似远似近。我连呼吸都屏住,胸腔里怦怦的心跳声越来越明显。

期待着……终于,轻轻地,肚子又微微一动,有些痒,像是小脚在踢动,仿佛向我炫耀,“喂,母亲,真的是我!”

我呆住了……膝上绣的小小合欢褂濡湿了一片,才发觉自己正在落泪。

没有哽咽,没有抽泣,只是眼泪一颗一颗掉落,像雨点啪嗒啪嗒地打在合欢花上……我的胎并不很好,稀稀落落地见了几次红,都是用药才止住。前些日子经了这些事,更是雪上加霜。自己知道不可忧思过度,却总是情不自禁想着念着。孩子的这轻轻一动,到底让我心里踏实多了。

“不知你是男是女,所以娘做了红色的小褂,又做了青的……你生下来的时候天气热,穿个小褂正好,肚子不能着凉了……合欢花你喜不喜欢?若是男孩,会不会嫌太花了,不如还是绣翠竹……不好不好,还是等绣娘来了问问她初生的婴儿绣什么纹样,指不定有讲究,用什么图案来压压邪……”擦完泪,我开始絮絮叨叨,自言自语。

母后,你的弄玉,也要做母亲了呢。昊儿要做小舅,二哥是大舅,呵呵呵呵……

啰嗦完了,又自己傻笑一阵。

“殿下殿下……”瑶琴心急火燎冲进帐来,“皇上回朝了。”

“真的?”我一下子从榻上站起来,“什么时候回来的?”

“怕是昨夜已归,今早已在议政了。奴婢也是去内务领物品才听说的。满宫里都在议论北边忽然就平了。这皇上得胜归来,怎么也没有仪式庆典,就直接上朝了。”

我既惊喜,又一阵迷惑。他平安归来,这是多么大的喜讯,而我,竟然一丝消息也未得知?

“从前在大周,别说御驾亲征,就是辅国将军回来,也是京城外三十里就夹道相迎。劳军、犒赏、庆祝,总得有个把月。皇上可好,偷偷摸摸就回来了,都不告诉主子一声,害你成天担心。这还是皇上自己的帐子,既回来了,也该先来看主子才是。”瑶琴的语气似很有些不满。

是啊,环顾四周,怀胎后,我一直住在耶律楚的皇帐里。他若是昨夜归来,怎么没有进来呢?

转念一想,一定是军务太繁忙。不在上京的日子,该积压了多少政事。他现在是一国之君了,若是一回来就直奔我这里,反倒让人看了不舒服。我该更体恤他才是。

我又缓缓坐下来,“回来就好,皇上自有皇上的道理。契丹不同于咱们大周,凡事没那么多讲究。瑶琴你不可妄议皇上。若是外人听了去,岂非又生事?国事重要,等处理完了,总会回来的。你吩咐厨房做些合皇上胃口的吃食,不要太油腻。”

她方才也是冲动,此时自悔说话冒失,忙应了去了。

我想了想,又叫住她道:“等皇上来了,叫他们在帐里焚些姜花。”

姜花产自南方,制出的香清幽宜人,闻之能使人倍感心情舒畅。想他来了,定然欢喜。

时间缓慢地流淌着,心却逐渐焦急起来。

“阿君,参汤好了吗?”夜深了,我在烛火下抬起头。

阿君点点头,“早已好了,煨在银炉上。娘娘放心。这已经快二更天了,还是先歇下了吧。”

“皇上那边还没结束吗?”我又问。

派去打听的侍从告诉我,下午已经罢了朝,晚间转在不远的军帐里继续议政,“左相、右相,几个将军都在。”

更鼓咚咚地敲打起来,已经三更天了。

我不放心,又叫人去问,回来说:“议政都散了,皇上就在前面帐里同耶律将军说话。”

又等了半晌。

“我去看看。”我还是忍不住,重又站起身来。我太急切想要告诉他,孩子已经会动了……他一定会如我一般高兴吧。

“外面雪大极冷,主子不要去了吧。”阿君忙上来阻止我。

“不妨,只是几步路,叫瑶琴搀着我便是。”

她见我坚持,只好去取了伞、护耳与披风。瑶琴小心地替我穿戴上。

说是几步路,因着雪大,也走了好一会儿。因为已是内宫,帐外守卫并不多。我一看,是耶律寒几个手下,倒都是面熟的。

这几人待我甚是尊重,在雪地里就下跪行礼。我忙摆手道:“不必传报了,我在外帐等一等吧。”

侍卫们替我揭开帘子,自己并不敢进来,仍旧站在雪中。

瑶琴瞅着这架势,道:“奴婢也在外头候着,不要坏了规矩。”

我不忍她受冻,便嘱道:“你先回后帐去吧,这里自然有人服侍我回去。”

打发了她,我解下披风。雪簌簌地落下,被暖暖的炭火一烤,立时化成地下的一摊水。说是外帐,和内帐不过是一帘之隔。因有耶律寒在,我思忖着揭帘子进去太唐突,便静候着。过会子耶律楚议完国事走出来,一眼瞅见我候在这里,也该高兴吧。

“原来皇上要替太后依汉制发一年国丧,是为了这个。”耶律寒的声音响起。

耶律楚嗯了一声,非常低沉。数月不见,想看看他的念头难以抑止。我凑近帘子,双手扒在帐上,从细窄的缝隙望进去——

耶律寒背对我立着。耶律楚坐在圈椅中,下巴隐隐有青色的胡茬,双眼发红,看上去很是疲惫,“几个部落酋长,都是咬住雪灾之事不放。左右二相又是这样态度,真是难办。”

耶律寒转过身来,我才看清他神色凝重,“耶律炀这样死了……北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!”

耶律楚的脸色有些难堪,又问:“上京这里民意如何?”

耶律寒摇摇头,“很不好,流言四起,都说公主不祥。”

耶律楚深深地叹了一口气。

原来他们正在谈论我。

“不管民意如何沸腾,眼下公主怀着龙胎。这点,右相还是明白的。”耶律寒默然片刻,又道,“皇上不必过于忧心。”

“立后的事,既然暂时不办,先不要告诉公主。她知道了只怕又要闹。”耶律楚的声音带着些许酸涩。

耶律寒忙点头道:“是,末将令他们都闭紧嘴巴。”

我像是被兜头浇下了满身的冰雪,冻得浑身一颤。

原来耶律楚久久不归,是在这里为整个契丹对我的不满而伤神?还有什么立后的事不能告诉我?

紧紧抓着帐子,腹中有轻微的绞痛,似蛇一样蜿蜒着爬上来,透体冰凉。

耶律楚微微眯起眼。他伸手在面前的长案上,拳头松开又握紧,语气中带着愤怒,“这次无功而返,都是周朝在后乱我心神,否则……周朝皇帝垂垂老矣,什么东西,也敢逼迫我!”

耶律寒也鄙薄道:“太子更不中用,一个痴呆孩子……”

一个痴呆孩子……太子……是景昊吗?他什么时候……是谁把他变成了一个痴呆孩子?

他们终究没有放过他?

我举步想踏入帐中去问个清楚。就在伸手掀帘的那一瞬,我听到了几声冷笑。这笑声如此刺耳,像双耳中生生被灌进了滚热的铅水,痛得我几乎要大声呼喊出来。

这是耶律楚的笑声。

短短一瞬,我的力量就好似燃烧殆尽。双手无力一松,垂落在身侧。

我进去问什么?为什么大周太子会变成痴呆?

多么无趣的问题呵。

我终究是个大周人,不是吗?我茫茫然转过身,揭起帘子,向帐外走去。

有人上前来想要扶我。

“走开!”我斥道,“契丹人,都走开!”

惶然举目,周遭却是整片整片的白。哪里是来时的方向?

一步……一步……走不出的困局……

整片的白色里逐渐蜿蜒开一道鲜红,温热的、疼痛的、揪心的……一双双眼睛浮在空气中,惊忡不定的眼神……还有嘴在大声呼喊,也浮在空气中……我看得见,却听不见呼喊的声音。鲜红的蛇芯子继续蜿蜒着缠绕我,从下腹开始的绞痛,越绞越紧……雪蒙住了我的眼睛,身体直直地倒下去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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